【诸事未定|14:00】时光缝隙
大家万圣节快乐~~~
就人菜瘾还大,好久没动笔了,感谢大佬们愿意带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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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538号病床上的那个人醒了。”
黑桃K翻书的手蓦然一顿,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姿势格外从容,搭在沙发一侧的指节慢慢敲着木制扶手。
黑桃K总会给别人一种错觉,因为他那身仿佛刻进了骨头里的,令人赏心悦目的一举一动,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少爷。实际上很难想象他以前生活——作为一个东南亚大毒枭的私生子,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一层层深不见底的阴翳和勾心斗角中,甚至到后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吴吞抗衡不得不远走他乡,深夜不眠不休泡在实验室里计算化合物的方程式。
那些过去已经随着时间逐渐尘封,他一天天长大,一点一点处理掉了其他私生子和老对头,坐上了黑暗的毒品帝国的王座,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所过之处,永远充斥着血与火的杀戮,和蓝金弥漫起的轻烟。
童年的往事逐渐模糊,那句玩笑似的,清脆童声所说出的誓言却久久徘徊在耳侧,不曾离去。
“我永远都不背叛你。”
金色麦田上的两个孩子慢慢长大,那句誓言也成了往事落空,于是他送给江停了一场惨烈炫目的爆炸。
“下地狱吧,江停,和我一起……”
那时他想,江停,会死吧。
人总是在向死而生,黑桃K并不是很在意,他见了太多生生死死,人间的纸醉金迷,那些或是肮脏或是卑劣的欲望,他游刃有余的在其中周旋,从没有过半点动容,对他来说,死亡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人会吃饭喝水一样,实在不需要太过重视。
只不过饭菜做的不好吃可以拿出材料重做,而死亡只有一次,不完美就没什么补救的机会了。
他计划了无数个自己的结局,却始终不甚满意,他不想死在吴吞手上,太没用,也不想死在其他毒枭手上,太狼狈,更不想死在那个国家的安乐死之下,太粗糙了,那种结局并不符合他对于美学的定义。
倒是江停,黑桃K总是想:就算死,他也一定要被我亲手杀死,我会小心的把他的骨灰藏好,放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碰到的地方,然后留下一块指骨刻上他的名字当做吊坠。
但是江停的求生欲极强,好像冥冥之中总有一种信念让他拖着残破的身体咬着牙和整个世界抗争,感官剥夺,对那些常年隐没在黑暗最深处的人来说的柔和手段同样残酷,那段时间黑桃K没事时会静悄悄的坐在江停对面,看着他挣扎。
破茧或者窒息,他在等着江停的选择。
黑桃K知道怎么毁掉他,甚至不需要那些复杂的上刑和手段,只要一支小小的针管。
泛着冷光的针头无数次和江停的皮肤可能只有一寸距离,他不确定江停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到了最后都没下得去手。
虽然他完全理解不了所谓的感情,那些对他来说是冷冰冰的文字形态的定义,白纸黑字标注的分明,但江停对于他,总会是最特殊的那个。
愧疚也好,喜悦也罢,和江停在一起的时间,却是他人生中最为接近放松,温暖,柔软这些词语的时候。
尽管江停和这些词都搭不上边。
他从没想过折断江停的翅膀,将他绑在身边,让他与那些瘾君子一样追寻着虚无缥缈的快乐,为此可以抛弃一切。他还没有做好要抹去自己感情上唯一明亮色彩的准备。
半晌,黑桃K慢慢笑了起来:“嗯。”
“但是医生说情况并不稳定,他的颅内神经仍有血块压迫,这可能是短暂的清醒……”
顿了顿,电话那边的手下才说:“而且他现在的记忆,也有些问题。”
“医院那边换上我们的人,这段时间给那个姓杨的小丫头找点事做,不必监视他了。”
“是。”
“告诉那个护工,我要江停去瑞士。”
“让他自己想办法,做不到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是。”
黑桃K放下手中的书,自言自语:“不记得了吗,也无所谓了。”
他想了想,拨通了金杰的电话:“阿杰,我可能会出去一段时间,暂时减少和马里亚纳海沟那边的联系,我要趁着这次机会摸清鲨鱼的态度,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太久了。”
“好,大哥那我……”金杰回道。
黑桃K的声音经过了跨越大洋的电信号转换依然听得出那么一丝丝奇特的温和:“也包括你,不要主动联系我。”
上次听到黑桃K用这种语气说话……金杰想了想,是回国后第一次拿到江停照片的时候。
“……”
金杰蹲在温热潮湿的雨林中的树干旁,打了个寒颤,转头瞪了一眼手下:“给我继续盯着,一有动向离开汇报。”
黑桃K估计着江停多半是在睡觉,但依然礼貌的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
江停精神还是不太好,整个人埋进了蓬松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消瘦的脸和乌黑的发顶,鸦青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轻颤着,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午后的阳光穿过纱帘照亮了他小半张侧脸,柔化了他脸部的轮廓,让他看起仿佛无忧无虑,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可言说的黑暗,背叛,逃亡,和生死一瞬。
黑桃K想到这,低低的笑了一声,那是他给予江停的,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无法抹去的印记。
护工从看到黑桃K的身影那一刻起,整个人僵硬成了一个雕像。
她嘴唇颤抖着发出几个无意识的音节,最后她才模模糊糊的道:“您……”
黑桃K用食指压住嘴唇,做出来一个噤声的手势。
护工顿时闭上了嘴,病房静的落针可闻,只有江停小小的鼾声。
闻劭心满意足的看了一会儿,就像无数个静谧的深夜那样。江停身上的很多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脸颊和身体依旧单薄,气色却好了些,不得不说,对于一个昏睡着的人,再好的照料也不过是在和衰老做无谓的抗争。
“别忘了我说的话。”闻劭离开前留下的话依然盘旋在护工脑子里。
她听说过黑桃K的大名,所以更加恐惧和害怕这个名字背后的意味。她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把手指节攥得咯吱咯吱响,最后在太阳将要落山,病床上的人发出模糊的呓语然后睁开眼睛时,护工终于挤出了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古怪的笑容。
“医生说你的情况还不错,想过出去转转吗?”她听到自己开口问,语调古怪的像是舌头麻掉了半截。
江停站在候机厅,身上只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他的护工刚刚特意嘱咐了是那个登机口,带着满脸笑容的送他到了安检口,简直像是送小孩上幼儿园的家长,那仿佛是解脱了一般的喜悦。
他望着候机厅行色匆匆的人们,一瞬间有些恍惚,他们有些为了生计奔波,有些在为了家人,这就是尘世的忙碌,疲惫,却始终有着目标。
只有他像误入了人间的苍白亡魂,记不起过去,看不到未来。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麻烦问一下,三号登机口在哪边?”
“啊?哦,我也是在三号登机口,我带你去吧。”江停愣了一下。
刚刚入秋天气转凉,那个男人穿着灰色的大衣,脖子上配了一条颜色更深一点的围巾,同样手里空空,什么行李都没有。
江停一路上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彬彬有礼的意思,江停大病初愈,走路也相对慢一些,男人也相当好涵养的配合着他的速度。
但江停总觉得,男人身上压着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气质。
男人好像察觉到了江停的目光:“怎么了?”
江停将心中的古怪感压了下去,觉得自己可能是刚刚醒来,精神太过紧绷。
“你是出来旅游的吗?”江停想了想,总觉得同样两手空空的自己问对方为什么不带行李这件事有些奇怪。
男人犹豫了一下:“算是吧,我来找人。”
“一个失散多年,不想认我了的,兄弟。”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好像在怀念,又好像在回味。
江停见状,也没有再追问,在等候登机的时间,男人总能找到一些话题,即是江停忘了很多事情,但也总能接的上话,不至于无聊。
江停一边感慨这个人的博学的同时,那种古怪感更加的明显,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已经猜出来的记忆有些问题,每次聊到最近的一些新闻,或者他的过去时,男人总会配合的被他叉开话题或主动转移话题。
这种整个人被看穿的感觉很不好,也很熟悉,但是江停想不起来了。
登机时,江停无意间一瞥看见了那个男人机票上的名字,闻时雨。
挺女气的名字,不知道当时取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你坐在哪?”闻劭回过头,等了等江停,随口问道。
“十三排,B。”
“好巧,我是十三排A,走吧。”闻劭笑了下,并肩走在江停旁边。
江停抿了抿有些缺乏血色的嘴唇,他虽然没了记忆,但如同动物般的对警惕的本能嗅觉还在,他不信星相,不信命运,更不相信缘分。
飞机起飞不久,伴随着飞机的嗡鸣声,江停意识逐渐昏沉,因为是B座,没有能靠着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偏头靠到了闻劭肩膀上。
江停温热的呼吸贴在他胳膊旁,这种距离即是隔了一层布料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闻劭惊奇的挑了挑眉,精心绘制的表情有一丝丝皲裂。
这些年来,自从江停知道他回了国,从来都是以一种冷漠抵制,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面对他,并且一度非常想要弄死他。
这种柔软不设防的样子对比起来就格外少见。
闻劭看着他依旧乌黑柔软的发顶,轻声哼笑了一声。
他向空姐要了一张毯子轻轻搭在了江停身上,没注意到将额头抵在他肩上,整张脸埋在阴影中的江停低垂的眼睫微微一跳。
古城中还保留着中世纪风格的建筑,尖顶的哥特式教堂,外墙上印着斑驳裂痕的塔楼,长街古巷,湖面上架着廊桥,从远处看美的像一幅油画。
“这里是Luzern,我留学时来过这里,就一直想带你来看看。”闻劭站在岸边凝视着静谧的湖面,灰色的大衣衣角被湖风吹起,他侧过头看向江停。
午后的阳光静谧温暖,湖面上荡漾着细碎的金色波光,一对外国情侣站在远处的廊桥上拥吻,从这个角度刚刚看得清楚,那是个高挑的男人和漂亮的金发女人,他们看起来很登对。
闻劭的音色很独特,并不是少女们极为吹捧的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而是很温和醇厚,仿佛每一个字都在黑咖啡中浸过。
“这里一直是远近闻名的度假圣地,只可惜当时和我一起来的那几个学长……”闻劭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都不太会欣赏这些。”
江停璀然一笑,轻声道:“多谢。”
闻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江停一直很聪明很敏锐,这种品质并不会因为他卧病而被消磨掉,但是他口吻依旧温和:“我以为你会问问我别的。”
江停把手放进口袋,对上了闻劭的视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大方承认:“我确实忘了很多事,但我知道想害我的人可不会在飞机上给我盖毯子。”
闻劭看着他的笑容愣了下,然后哑然失笑,在这一刻,他终于从江停身上找到了些许过去那个少年的影子,不是冷清果断的江支队长,不是颓靡灰败的Q,而是那个属于他的少年江停。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闻劭突然问道。
江停弯了弯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应该是喜欢的,可我不能替我自己回答啊。”
“来,”闻劭朝他招招手,江停听话的凑近他,有点疑惑的抬眼看他。
闻劭手指同样点在刚刚他指着的位置,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不要想过去和未来,偷偷问问现在的自己,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当然喜欢。
江停想要回答,视线突然直直撞进了闻劭眸子,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或许不只是一个喜欢或不喜欢的简单答案,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太多他看不透的沉沉雾霭和他看得懂的烟火人间。
“……喜欢。”江停嘴唇动了动,还是给出了答案。
闻劭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毫无防备的愉快的微笑。这是他偷来的时间,只是这一个答案,就足够他欢喜。
“大哥哥,你们需要花吗?”买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走过来,用德语询问,手里提着卖花的篮子。她可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但两人都没有对此表示介意。
闻劭微笑着挑选了一束,给了小姑娘比花本身更多的钱作为辛苦费。
小姑娘笑着屈膝行礼离开,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江停听不懂德语,他懵懂的看着闻劭,闻劭解释道:“她说我们很登对。”
江停没说话,接过了闻劭的花。
他们就这样在这座美丽的城市消磨了五天,实际上在第四天的时候江停已经开始变得困倦,嗜睡。
闻劭订了返程的机票,江停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总是挣扎着不肯睡,又架不住睡魔的侵扰,反反复复折腾了两天,他和闻劭返程的飞机落地了。
就像彼得潘里的温蒂在永无岛的生活。
“我不能送你回去。”
江停想了想,决定面对:“好吧,就像长大的孩子再也看不到小精灵,而我用了五天谈了一个恋爱。”
他们对这段偷来时光都心照不宣。
闻劭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亲了亲他的额头:“那么,晚安江停。”
他们在隐秘的十字路口说再见,被闻劭安排来接江停的车停在一旁,江停坐在车里随着车流逐渐远去,他突然揺下车窗探出头喊道:“闻时雨——”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喊他的名字,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着一个陌生人去卢森堡游玩,照相,亲吻,用尽力气去爱一个只认识了五天的人。
“嗯,我在呢。”闻劭轻声回应,尾音散在空气中。
他站在路口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天微笑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不再是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黑桃K,只是个单纯的愚蠢的,如同第一次坠入爱河的毛燥小子一样,这种直白的剖露出情感的方式几乎榨取干净了他为数不多的感情,抽身之后,巨大的疲惫和空洞感蚕食着他的内心。
索性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金杰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出:“老大,找到人了。”
“来接我吧,在我们真正再次见面之前,还有事要做。”
他会继续扩展他们的生意,江停也会再次回到疗养院,一觉之后把这段经历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像是两条相交之后又注定背道而驰的线,就连那些曾经都只是蜻蜓点水的梦境一隅和斑驳童年的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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